“嗖、嗖、嗖。”
进入TE Connectivity工业自动化与电气事业部苏州工厂（以下简称“TE苏州工厂”），第一财经记者立刻听到了塑胶颗粒在导料管中穿梭的声音。在工厂的空间上部，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银色导料管，所有的原材料能够在几秒钟之内到达任何一个点位，进入模具开始成型。
这家工厂隶属于泰科电子（TE Connectivity，下文简称“TE”），连接器是这家公司的产品之一。在机器人产业中，连接器相当于机器人的“神经”，承担着电力与信号的传输任务，将各类传感器、执行器、控制单元等关键部件高效连接在一起。虽然体积微小，但由于其遍布全身的特性，决定了机器人技术能力与应用场景的上限。
在工厂中，第一财经记者看到了长达十余米的机械生产线，高度自动化的作业流水线……这一切或许意味着：数十亿元的投资，对于机器人上游零部件厂商来说，或许只是一张入场券。
对于连接器制造方来说，连接器新品的开发与规模化投产，面临长周期开模与成本控制之间的天然矛盾，这些核心问题直接拿捏着产品成本与市场竞争力的命脉。如何在技术性能与规模化量产之间找到平衡，将会是未来制胜的关键。
“神经”虽小，决定技术上限
在机器人系统中，连接器就是机器人身体里的“快递员”，它把各类感知装置采集到的信息输送至计算单元。以视觉连接器为例，连接器需要将摄像头等传感器所获取的图像信息传输给控制器，以便机器人进行视觉识别、目标定位和路径规划等操作。
一个1.3米左右的人形机器人，可能会用到100-200个左右的连接器。TE 工业自动化与电气事业部机器人与仓储自动化行业经理涂国娇向记者介绍，连接器并非机器人的大型核心部件，所以从成本上来看，约占据整个机器人BOM（物料清单）成本的1%-2%左右，不同的机器人会有一定的浮动，但其技术地位却远高于成本占比所能体现的。
连接器虽小，却是定义机器人技术上限的关键因素之一。Eddie是长三角一家人形机器人公司的工程师，他告诉记者如果连接器的传输速度不够、可靠性差，机器人便无法在真实场景中有效运行。“试想一下，如果机器人识别到用户想互动，想跟他招手，如果连接器传输信号速度慢，没等信号传到大脑，顾客就已经走了。如果是在高节拍、高精准度的工业场景呢？后果会更加严重。”
连接器就像机器人身上的毛细血管，看似不起眼，但传输速度、可靠性、体积等任何一个性能不适配，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让机器人在场景中失效。
记者在TE工厂中看到了形态各异的连接器，有螺纹管状、板状、线状等不同形态。在工业机器人或人形机器人中使用的连接器通常都相对较小，在工厂中，第一财经记者看到，哪怕是一个宽度不到1厘米的连接器，都需要经过注塑、冲压、电镀和组装等多个环节，才能成型上线。
一个尚不及拇指盖大小的连接器，可能是在一个长达13米的组装流水线上组装完成的。
在到达组装线之前，连接器的原材料会经过注塑和电镀等步骤。连接器通常由塑胶壳与被称为“端子”的金属部件组成，塑料粒子通过高温溶解，在模具中重新成型为一个新的塑料壳，而薄薄的铜片又会在机器冲压、电镀不同金属之后变为新的端子。
TE苏州工厂的运营经理陈明向第一财经记者介绍，一个常规的端子通常会根据不同的应用被镀上镍、金，或者锡。陈明解释，这是根据连接器的实际用途决定的。“比如，通常端子最上面的部分是插拔接口，经常要和其他组件反复连接断开，这部分可以选择镀金。因为金耐磨、导电好，用它‘保护’接口，能延长连接器的使用寿命。”
批量生产投入大，“软硬兼施”控成本
相比工业机器人，人形机器人的连接器设计和应用要求更为复杂。不仅需要保证动作的稳定性，还涉及高速率信号传输和对高算力处理要求。
“在人形机器人领域，我们看到目前客户对连接器提出的第一诉求还是小型化，其次是稳定性。”涂国娇告诉记者，TE在机器人领域已经布局多年，一年前开始聚焦在人形机器人领域，除了本体厂商外，TE还关注行业供应链，一些原本已经是TE客户的关键模组厂商，丝杠厂商等也进入到了人形机器人领域。
以双足人形机器人的下肢为例，Eddie告诉第一财经记者，为了实现拟人步态的行走，人形机器人的腿部和脚部需要安装超过三十个执行器、驱动器和传感器。这些零部件之间的连接需要小型化的连接器来适应有限的空间，小型化和轻量化是提高能源利用效率、延长行走时间的前提。
稳定性则是直接关系到作业效率的直接指标。“如果在工业场景，因为连接器松动或是接触不良的原因，导致生产产品不良率过高，机器人的ROI（投资回报率）会受到直接影响。”Eddie说，工业客户对于稳定性和可靠性要求相对严苛，“毕竟如果有机器人固定参与的产线停机维修，损失可能是百万级别的”。
除了性能的要求，成本控制依旧是绕不过去的课题。
产量越大，平均成本越低，这是朴素的商业逻辑。对于尚未量产的人形机器人来说，批量的投入并不小。“对于人形机器人连接器的投资，考虑到它的生产周期，我们还是非常谨慎的。”涂国娇告诉第一财经记者，针对主流的人形机器人连接器，企业的做法是先推适配度很高的标品，当察觉到各家客户有类似需求的时候，再做定制化研发和生产。
定制化生产连接器，需要工厂重新开模。“大批量生产涉及很多方面，比如投入产出比，举个例子，产品的模具，硬模的开发就会涉及很多的成本。”涂国娇说，为人形机器人设计的连接器，除了开模需要重新设计和投入，其他的环节都可以由工厂现有的产能覆盖。
在TE苏州工厂，第一财经记者看到了涂国娇口中的“硬模”。一块宽度不超过一厘米的连接器，它的塑料外壳可能是在一个长宽高都超过30厘米的立方体模具内熔铸的。这个由不锈钢锻造成的立方体被称作“硬模”。陈明告诉记者，硬模需要经过多次测试、整改才能应用到量产中，从开模到应用到量产至少需要三个月左右的时间。
由于人形机器人正在技术迭代期，调整修改频率高，陈明向记者透露，当客户有快速“打样”需求的时候，公司也会使用“软模”。“软模是由铁来铸造不需要热处理流程，从开模到应用到量产的时间大概在三周左右，因此比较适配小批量、定制化的生产场景。”
市场需求不一致，亿元投资只是入场券
当前，由于人形机器人尚未收敛结构和技术路径，零部件厂商面临高度不确定的需求挑战。
“人形机器人领域的客户对连接器的诉求目前还不是很一致。”涂国娇说，在几个主流的连接器品类中，除了Type C接口因标准化程度高而诉求比较一致之外，人形机器人厂商的需求具有明显的差异性。她认为，这和产品发展仍然处于早期，以及各家研发的过往经验有关。“大家在进入人形机器人这个行业之间，可能是做汽车的，可能是做无人机的，来自不同行业的研发团队会受到过往经验的影响，对连接器的要求有不同标准也是很正常的。”
因此，涂国娇透露，在每个连接器的产品研发概念阶段，往往会有三个版本的方案来应对不同客户的需求，“这种需求不一致也使得工厂的量产决策面临挑战。”根据TE 2024财年的财报，过去一个财年当中，TE生产的产品数量超过了2350亿。
从标品出发，或许只是缓兵之计。“由于机器人领域对连接器的定制化需求高频，TE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新品推出。”涂国娇透露，对于当前的机器人上游来说，持续的技术储备与快速的响应能力是保持市场竞争力的关键能力。
另一边，面对这一仍处在早期探索阶段的赛道，不仅老牌供应商在持续投入，越来越多“跨界”选手也开始重金押注人形机器人核心零部件。6月中旬，五洲新春（603667.SH）发布公告，拟通过向特定对象发行A股股票的方式募集资金，总额不超过10亿元。公司表示，扣除发行费用后，资金用途之一就是用于具身智能机器人和汽车智驾核心零部件研发与产业化项目。该项目总投资超过10亿元，建设期为3年，达产后可实现年产98万套行星滚柱丝杠、210万套微型滚珠丝杠、7万组通用机器人专用轴承、100万套汽车转向系统丝杠和400万套刹车驻车系统丝杠。
6月26日晚间，北特科技（603009.SH）发布公告称，该公司拟以简易程序向特定对象发行A股股票，定增募资不超3亿元，扣除发行费用后拟将募集资金全部用于上海北特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泰国丝杠生产基地建设项目（一期）。更早一些时候，三花智控（002025.SZ）也曾宣布投资不低于50亿元，对机器人机电执行器和域控制器研发及生产基地等项目进行投资。
科技部国家科技专家库专家周迪告诉第一财经记者，真金白银的投入，对于零部件生产商来说必然重要，但技术积累、产业链协同、市场验证等方面，也是企业的必争之地。“从上游原材料的采购，到后期与整机厂商深度的绑定，市场一向存在多方互选的可能，这也是压力所在。”在周迪看来，技术的独特性、供应链的积累和承接市场需求都是零部件厂商的角逐点。
“成熟的行业才会面临降本的问题，我们现在需要面临的问题是更加基础和具体的。”涂国娇说，如何在小型化、稳定性与量产成本间找到平衡点，如何与上下游客户一起设计出具有更高适配性的产品，才是企业现阶段真正应该聚焦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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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心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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